父親看唐鳳：對生命的痛苦很敏感
文／丘美珍 （財經自由作家）
有一個小學三年級的孩子，有一天在學校被同學重重踢了一腳，他的頭撞到牆壁，昏了過去，好一陣子才醒來。媽媽把他帶回家之後，在洗澡時掀開他的衣服一看，肚子那裏有一大塊烏青，可見當時同學踢他的力道有多大。
他在學校的資優班當班長，功課很好。但因為資優班的家長喜歡拿孩子的成績互相比較，孩子們因此開始忌妒成績好的同學。曾經有一次，有一位拿不到第一名就會被爸爸打的同學，憤憤不平地對說他說:：「你為什麼不死掉？如果你死了，我就是最好的了。」
而出事這一天，資優班的老師發下一張考卷，要同學們在20分鐘之內做完，老師隨後離開教室。這孩子早早就做完了，但有做不出來的同學，伸手過來要搶他的考卷，要看他的答案。他不讓看，拿著考卷逃跑，四、五個同學追在後面，他一不小心摔在地上，其中一個同學追上去，使盡全身力氣對他踢了一腳，他撞在牆上，昏了過去。
這只是他漫長學校生涯中的一天。漸漸的，他越來越討厭學校的種種規定，討厭同學的暴力。此後，這孩子的求學軌道斷斷續續，休學、復學、休學、復學…最後的學歷是國中畢業。
一個國中畢業的孩子，在台灣能做些甚麼？恐怕，不能做的，比能做的多很多。
然而，14歲正式離開學校之後，他展開了自學之路，後來在電腦世界找到了自己謀生的工具，寫程式維生，創辦了一個又一個公司。在跨國的網路世界，他找到自己的同儕，與全世界志同道合的朋友在虛擬空間結交。2005年，他體認到自己過去種種人際關係的糾葛，源於性別的倒錯，於是，他毅然做了變性手術，從一個原來叫做唐宗漢的男生，變成一個跨性別的先驅者。
她是唐鳳，國中畢業，今年35歲。她智商180，是小學一年級就會解9元一次方程式，8歲就開始寫程式的電腦神童，也是16歲就創辦公司的天才駭客。曾有傳言說她的收入一年超過2000萬元，所以，2年前她在33歲時就宣布退休，從此將精力投入公益。她剛剛成為台灣最年輕的政務委員，主管數位事務。
▲最年輕的準政委唐鳳(中)。（圖／翻攝自g0v.tw 台灣零時政府臉書）
在小學拒學的日子裡，曾經有一位老師點出，像唐鳳這樣特殊的孩子，人生中需要四大支柱，包括:同儕的接納、知識的探索、海闊天空的想像、情感的依戀。在原來被設限的人生中，無法滿足的部分，唐鳳像拼圖似的，直覺地用自己的人生當作實驗，拼接出一個讓她得以棲息的現實。
可想而知，這是一條不斷衝撞現實，不斷挑戰大人心臟的不歸路。任何一個這樣的孩子，在任何家庭，都會是一個巨大的教養功課。對家人來說，要跟這樣的天才同在一個屋簷下，一點都不容易。
而在這段漫長的歷程中，唐鳳的家人是如何陪伴她的呢？
曾經，唐鳳還是男兒身時，有個外文名字叫做Autrijus，意指「大家的孩子」，這表示他的確是在眾人的關愛下成長的。只是一剛開始時，這個三代同堂的家庭，也曾經因為這個特殊的孩子，造成親人之間的誤解。種種情節，在媽媽李雅卿所寫的《成長戰爭》中，可以得見。
唐鳳的父親、母親都在媒體業工作，學哲學的父親唐光華相信孩子是可以講道理的，在孩子幼稚園時，就牽著他的小手，一邊散步一邊跟他談論蘇格拉底，絕不用威權或體罰。
母親李雅卿本來有工作，後來因為孩子要求而回家陪伴。在唐鳳拒學的日子裡，媽媽曾經應學校要求，寫下孩子在家的狀況:
第一天:「…..孩子說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，不肯上學。打電話給學校請假後，在家愉快地看書、看報。」
第二天:「….孩子宣布今天沒胃口，停止吃飯一天。….出門後…又決定回家，不肯上學。」
第三天:「孩子自認要思考同儕相處的問題，因此不想上學..」
▲最年輕政委，網路國際駭客唐鳳將入閣。
在那個年代，家裡有一個拒學的孩子，就像丟下一個摧毀平靜的手榴彈，既定的常識與規矩，都被炸得粉碎。唐鳳的母親，看到孩子被學校生活壓迫到想自殺，最終還是決定支持孩子離校自學。
可是，這樣的相挺，不但學校的老師不以為然，連家人都不斷質疑，從先生、公公、婆婆、小姑、小叔，沒有一個人支持。面對家人的反對，李雅卿害怕自己會改變心意，逼兒子去上學，索性從家裡封住通往公婆家的門。原來的一家人硬生生變成兩家人，家人的關係因此急凍了半年。
先生雖不贊同，但決定讓媽媽放手去試，為了不讓自己扯後腿，他選擇暫別家人到德國進修。在德國時，看到當地對孩子的教育方式，與台灣不同，他慢慢開始思索孩子的教育，或許有別的可能。
這個家庭，歷經波折，最後，來自長輩的愛與信任，還是成為解凍的暖流。當公婆看到孩子只是不同，並沒有學壞，已經寬心不少。甚至，後來當他們知道媽媽李雅卿想辦一所實驗學校〈種籽學苑〉時，還義無反顧地支持她，並且一手打理家裏所有人的生活起居，讓這位媽媽沒有後顧之憂。
但唐鳳對自己生命的探索並沒有結束，14歲時，她為了想跟自己深沉的內在對話，再次離開學校，徵得家人同意，一人單獨到烏來山間的小屋閉關。閉關出來之後，對爸媽宣布她此後不再需要學校文憑，決定過自己的人生。
她可以決定不要文憑，但這次，家人又擔了一次心。一路在升學系統裡成為菁英的爸爸，不放心孩子真的要走另類的道路，收集了許多國外學校的資料給唐鳳參考，但都無法改變孩子的心意。從那一刻起，生命的主權真正交到了唐鳳的手中。
▲最年輕政委！網路紅人、電腦駭客「唐鳳」將入閣。
此後，她創立了自己的電腦公司，成為傳說中的台灣十大網路高手，在選定的電腦程式領域成為國際知名的高手。在一般人眼中看來，她的人生已經名利雙收，令人艷羨。
不過，就在她25歲時，她跟家人提到，自己想要去變性，成為跨過性別的先驅者。
根據媽媽李雅卿的回憶，其實，自從唐鳳14歲從烏來閉關返家，她就發現孩子變得「女性化」，動作態度都比以前柔軟很多，彷彿是破解了自己生命中的某種密碼。
也在這個時點上，唐鳳的父母不再將孩子視為自己生命的延續，而是尊重她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，就此成為唐鳳完全的支持者，尊重她的所有選擇。母親李雅卿說，她「尊重兒子變成女兒，只要她快樂，沒理由不能接受。」
先知紀伯倫曾說: 「你的孩子不是你的，他們屬於生命本身的傳承…他們與你相伴，卻不屬於你。」在唐鳳一家人的身上，我真正體驗到先知的話語，就是真理。
如今的唐鳳，成為一個自由、自然、自在的人。2年前她決定退休，致力於社會公益，陸續完成零時政府（g0v）等創新的社會工程，串聯民主與科技，也即將在10月出任行政院歷來最年輕的政務委員。
在她身後，一個曾經因為她的存在，而恐懼、惶惑、不安到差點崩解的家庭，也因為家人的「進化」，最終得以用愛心和信心重建了起來。這一堂親子與生命的艱難課程，實在為我們這個社會帶來莫大的省思。
●作者丘美珍，曾任經理人月刊總編輯、數位時代編輯總監，現為財經自由作家
原文網址: 丘美珍／如果你家有個像唐鳳這樣的天才孩子 | 雲論 | ETtoday新聞雲 https://forum.ettoday.net/news/763336#ixzz6FUJ1lQ7b
Follow us: @ETtodaynet on Twitter | ETtoday on Facebook
唐鳳從小就是個特別的孩子，父親唐光華、母親李雅卿深知此事，教養小孩，他們只透露了一個訣竅：「凝視每個人的獨特性。」
唐光華像個修行已久的僧人，走在淡水文化園區的紅磚老倉庫邊，步子踏得極緩，話也說得極慢。女兒唐鳳，最近才剛確定要接任行政院數位政務委員，作為一個父親，他似乎沒半點意外。「一開始，我們家族裡的親戚們，多少有點擔心，怕那個環境複雜。」
唐光華頓了會兒接著說：「我馬上轉念，我告訴她，只要她跟林全談過，認為自己可以貢獻所長，就接受無妨。」這種「轉念」，是唐光華的老習慣了。常常有人問他，要怎麼教出一個像唐鳳那樣的天才？唐光華回答：「大人太常自以為是，我們不該總是把持著權威，自認站在高處。」
他和太太李雅卿一路伴隨著唐鳳、弟弟唐宗浩成長，唐光華不僅是教導的那方，也是學習的一方，「每個孩子都不一樣，生下來都是恩典！」
唐鳳從小天賦異稟，母親李雅卿（右）堅持以順性的教育方式陪他成長。（圖片來源／唐光華提供）
唐光華曾是《中國時報》副總編輯，現在則是個實驗教育者。此刻，他的神情卻像個哲學家，若有所思。回憶起與兩個孩子一起度過的時光，唐光華想起蘇格拉底的名言：「我知我無知。」直至今日，唐光華都像從前一樣，不時與唐鳳坐下來，面對面談天，進行「蘇格拉底式」的對話。
唐鳳是世界知名「黑客」（詳見第四十一頁），也是程式天才，但她不是冷冰冰、虛擬、抽象的資訊處理器，她的「人文關懷」讓人印象深刻。唐光華也一樣，活脫脫就是「自由派知識分子」典範。
談起「怎麼教唐鳳」，唐光華先從自己的生命經驗說起，「中學六年，我覺得我經歷的教育，是一場噩夢。初中時，老師重成績，教室裡充斥著木板打屁股的聲音。到了高中，我念成功中學。」他和作家小野、工運領袖鄭村棋是同學，「但整個學校瀰漫著升學主義，我過得非常貧乏。」
「直到讀到政大，我才經歷了精神上的啟蒙。」唐光華當年念的是政治大學政治學系，「我們延續了北京大學、清華大學的傳統，我印象很深，當年我的老師呂春沂，曾是白色恐怖受害者，他告訴我們：『不能當個yes man！』也告訴我們，『要做個獨立的個體。』」
唐光華醍醐灌頂，每天沉浸在存在主義哲學、尼采、齊克果、沙特、卡繆等哲學巨匠的著作之中。「從那時候，自由就成為我最堅持的價值。」
後來他為了研究民主運動，到德國攻讀博士，認識了許多中國流亡分子，帶著唐鳳與他們討論民主自由。
對唐鳳來說，「自由派」的父親也無形中影響了她的思惟理路。唐光華笑說：「我的書很雜、很多，唐鳳從小就愛看，那些關於民主運動，美麗島的也不例外。」唐鳳小時候，有一次坐計程車，和運將聊起政治，滿口「黨外價值」、「民主原則」頭頭是道，「最後司機把我們送到目的地，一毛錢也不收。」
唐光華深厚的哲學底子，也讓「蘇格拉底式對話」成為可能，作家楊澤出版的《縱浪談》，就收錄了唐光華與唐鳳的對談，其中一段，唐光華問唐鳳：「記得你十歲那年，在德國有一次我們談到牛頓和愛因斯坦。當時你對牛頓有很大的批評。」
唐鳳回答：「不是很大的批評，是很大的偏見。」牛頓當年有權有勢，曾經仗著自己地位，打壓哲學家萊布尼茲，唐鳳不以為然地說牛頓是「整死萊布尼茲」。唐光華熱愛自由，唐鳳也跟著培養這種信念，唐光華難忘他們一家子，在家裡大聲唱著歌曲〈美麗島〉，「想到那個場面，我就非常感動！」
唐光華理性、李雅卿感性，但兩人都相信，不能遏止孩子探索世界的欲望。李雅卿曾說：「我不知道怎麼教小孩聰明，但我是知道怎麼把孩子變笨。你譏笑他、不理他、叫他閉嘴，就可以把一個原本聰明的孩子變笨。」
唐鳳不是一般的孩子，從小身體不好，頭腦卻異常聰明，唐光華夫妻，以自由順性的態度，讓唐鳳在家庭中少了權威的壓迫。但她卻在學校教育吃盡苦頭，讓唐光華和李雅卿面臨巨大挑戰。
唐光華（左2）、李雅卿（左3），一個理性、一個感性，對唐鳳（右1）與弟弟唐宗浩（左1）皆採取開明教育。（圖片來源／唐光華提供）
唐鳳曾因遭到霸凌，拒絕去學校上課。順性教育的李雅卿，希望讓唐鳳休學；理性派的唐光華，認為唐鳳應到學校克服困難、反求諸己。為了休學事件，唐家爆發家庭大戰，夫妻常爭執。
唐光華到德國念書，一方面是有求知的渴望，另方面也是因為這場爭執。唐家奶奶對「休學」一事很不諒解，唐光華出國後，李雅卿就能暫時帶著孩子離開大家族，暫時遠離風波。李雅卿一個人帶著孩子，終於讓唐鳳再度站起來，走出自己的路。
「後來我才體驗到，面對生命時，他們是如此獨特，理性、概念反而像是傲慢與偏執，生命遠比概念還豐富。」唐光華說。而那些僵化的、功利的學校教育，自以為是的父母跟老師，卻仍迷信權威，李雅卿認為，教育應該有所突破，讓孩子有更好的成長環境。
一九九四年，李雅卿為了她的教育理念，創辦了種籽學苑，擔任種籽學苑第一任校長，後來創辦及主持台北市自主學習實驗計畫，也是自主學習促進會發起人。兩人在實驗教育、自主學習的路上一同邁進。李雅卿的父母現在已近百歲，她暫時隱退照顧長輩，唐光華卻仍在網路上建立起「樂觀書院」，熱情至今未減。
唐宗浩如今也加入父母行列，推廣「自主學習」，「對我來說，做教育、自主學習，就是希望每個人都成為自己的主體，重新認識自己，在社群中找到真正定位。父母與孩子可以一起成長！」
唐光華這天下午約了一個信奉「自學」的家長詹爸見面，詹爸熱情如火，對教育充滿熱忱，他說到激昂處，「有時候，小孩要做一些事，你要禁止他，不用告訴他為什麼！例如吃飯不能吃得亂七八糟，這沒有理由，但是不行。」他連珠炮似地說下去。唐光華說話慢，卻趁著詹爸換氣，得體地打斷，「我覺得還是要告訴孩子們為什麼，也要聽他們說為什麼。」姿態柔軟卻堅決，「我們要凝視每個人的獨特性。」這便是他教導唐鳳，堅持的信念。
唐光華
出生：1951年
經歷：《中國時報》執行副總編輯、台北市自主學習中學實驗班兼任教師、文山社區大學校長、樂觀書院青少年哲學俱樂部主持人
學歷：德國薩爾大學政治學博士候選人、政治大學政治研究所碩士
14.9k 人追蹤
追蹤
父親看唐鳳：對生命的痛苦很敏感
（中央社記者陳至中台北25日電）35歲網路創業家唐鳳，即將接任行政院政務委員。他的父親唐光華說，唐鳳「對生命的痛苦很敏感」，近來他做的一些事情，也都與此特質有關。
唐鳳的父母都是資深媒體人，並曾主持「樂觀書院」，促進台灣自學發展。父親唐光華今天接受中央社記者電話採訪時，談及唐鳳年幼時的一個小故事。
唐光華回憶，唐鳳8歲左右，和家人一同參與森林假日學校，目睹一個小孩在虐待昆蟲。當時唐鳳突然嚎啕大哭，久久不能自拔，從此家人發現唐鳳有善良、利他的特質，「對生命的痛苦很敏感。」這個性格影響了唐鳳一輩子，後來投入「零時政府」，致力於開放政府資訊，都與此有關。
唐鳳年少時不適應正規教育體制，正式學歷僅國中肄業，後靠自學成長，在網路走出一片天。唐光華驕傲地說，「唐鳳是台灣這塊土地培養出來的」，從沒到國外留學。
唐光華說，唐鳳最大的幸運是生長在網路發展的世代，可以透過線上的免費諮詢，汲取無窮盡的知識。很多人覺得唐鳳智商高，才可以脫離學校自學，事實上現在網路比唐鳳年少時還要發達，已經超越了城鄉和階級的差距，任何人都能做到，對正規教育也產生翻轉，「他的學習歷程，對偏鄉、弱勢是最大的鼓舞。」
不過在雲端學習之外，唐鳳父母也很重視實體場域的學習和「討論文化」。唐光華認為，親子間的對話非常重要，從小讓唐鳳練習表述意見、分析問題，加上他後來在網路社群的練習，才養成唐鳳現在的口語論述、說服能力。
唐鳳另一項傳奇，便是在11年前轉變性別，選擇從「他」變成「她」。唐光華坦承，他和妻子第一次聽到時很驚訝，但隨後便堅定地跟他說，「只要你覺得這樣能幸福，我們都支持。」
台灣性別議題的討論越來越蓬勃，唐光華以親身經歷建議父母親，對於孩子的性別認同，應多傾聽並協助理出頭緒，最後孩子一旦做成決定，就應全力支持。
對於行政院邀請唐鳳擔任政務委員，唐光華認為，代表政府已敏銳地察覺，新的一個世代「很不一樣」。
唐光華以電腦發展為例，舊時代是微軟一家獨大，以商業機制衡量一切。但近來越來越多「自由軟體」出現，代表著新一個世代重視的「共享經濟」。
唐鳳參與的零時政府，也是一個很特別的組織，打破了「科層」，聚會時每一位成員都有資格提案，而不是由少數幹部決定議題。唐光華建議，台灣政府一定要體認到新世代的特色，比舊世代更重視開放、平等價值。1050825
系統諮詢：tad@tn.edu.tw 郵件諮詢 ‧( 06 ) 2130669#233 （隱私權政策）｜ Copyright © 2011 臺南市政府教育局資訊中心 All Rights Reserved.
